by Hoay Khim Tan
- 痛一下就好 2023
冬天
睁开眼，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白色巨塔。刷卡报到后，我在后方座位区等待护理师叫号进诊间看诊。看诊后步出诊间，我目无表情地看着手上的诊断证明书。
“异位性皮肤炎。”
我的双手，是罪恶的手。
身体深陷火热里，组织胺恶魔开始作怪，我那双罪恶的手被迫遵照大脑的命令，不断地抓皮肤。我像毫无尽头地奔跑，直至耗尽了全身力气，才停下来。刚刚仿佛经历了一场病魔与抗体之战后，留下的是遍体鳞伤的皮肤。
疾病症状的感觉，是内在、隐形，甚至他人也无法感受的痛苦。皮肤瘙痒、渗液、疼痛、干裂、脱屑、角质增生、苔藓化、红肿、伤口愈合困难等，痛苦指数慢慢攀升。
自从发病后，我的人生就像缺了一角的拼图。这多年来，我仿佛在跑一场马拉松，不停地奔跑，也看不到尽头，终点站似乎离我好遥远。消极想法、负面情绪的黑团包围着我。我好想挣脱，从之逃离。黑狗不断追着我跑，一不小心我就会被它咬住不放。
疾病就像绊脚石一直让我跌倒受挫，或建立了多道障碍墙让我难以前行，使我有许多未竟之事，在青春期留下遗憾，比如毕业旅行、聚餐、合照等。
痛苦的记忆被唤起，我像跌落了黑色的漩涡里，越陷越深。面对自己的不快乐，我仿佛看到自己的内在小孩。我的内在小孩被困在心中的牢狱，孤独、无助地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哭泣。此时，我好想向前抚摸她的头，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。
搭公车回到宿舍后，我放下背包，爬到被窝里躺下来，让自己的心平静。顷刻，我跳下床，拿件羽绒衣出门去。在摄氏16度的寒冷下，寒风吹袭我的脸。我逆着风在寒冷下奔跑，被寒风一直袭击，全身发冷。我喜欢寒冷的天气和这种寒冷、舒服的感觉。奔跑的当下，仿佛把负面情绪都抛给了天空，相信广大的苍穹愿意容纳我的负能量。我奔跑后回到宿舍总有情绪释放，如释重负的感觉。第二次、第三次在寒冷下奔跑之后，我再也感受不到快乐，难道温柔的苍穹也容纳不下我的负能量了吗？
五时，天色逐暗。我去宿舍附近的便利超商买晚餐。左有茶叶蛋、车轮饼，右有微波食品、面包、水果，后有泡面、零食。当我在思索哪些食物可以食，心里的阴影立即浮现。
“你忘了吗？你吃蛋奶、麸质、肉类、海鲜食物就会痒，零食也是！” 以前妈妈碎碎念或谴责我的时候如此说道。
心里惧怕食物过敏以致全身发痒的恶梦，但很多美食吸引我，理智与贪吃鬼拔河。我在右边食物区犹豫了许久后，心灰灰地拿了素肉饭团和一盒切片水果付款。
何时我才能破茧而出，变成正常人？我心里嘀咕道。
面对疾病所带给自己的恐惧、痛苦、无助、失落、伤心、挫折、压力、自我贬低的感受，尔后我申请校内心理咨商来帮助自己度过低潮情绪。在咨商过程中，心理师教我如何与情绪共处，和陪伴我一起觉察情绪，并讨论如何转化这些情绪，比如可以用哪些方法应对低潮情绪。心理师在我被小郁乱入或疾病复发的时候接住我的情绪，也讨论疾病复发时候如何应对超出能力范围外无法做的事，比如申请适应体育课程。
除了心理咨商外，我也开始接触心理学，包括自我探索、性格、疾病与心理连结等。在网络上看到张宇杰心理师写的一段话 :”你一直是完整的。然而，人从出生的那一刻，就觉得自己是破碎的，并花上一辈子努力把自己拼回来。”这一段话让我很感触。
走过这些崎岖的道路，让我更了解自己。我了解自己，不能压力太大，需适时地释放情绪、保持正能量、乐观、饮食要健康均衡、睡眠充足、生活作息要正常、每天开心最重要。除此，我也学习接纳不完美的自己。
情绪也是疾病的隐形杀手，过度焦虑、压力或忧郁的情绪也会导致异位性皮肤炎发作，因此我需要适时放松心情。每个周末，我都会搭公车到捷运公馆站附近逛街放松心情。走到木木口手摇饮店，不忘买一杯黑糖波霸鲜奶来犒赏自己。
在宿舍读书的时候，我习惯戴耳机听音乐。听音乐，能让我暂时忘记烦恼的事。有时，我觉得音乐能疗愈身心，抚慰受伤的心灵。音乐，总像被赋予一种神秘力量。音乐的疗愈，像是有双巨大的手拥抱自己。听音乐后，像有双翅膀支撑自己，让自己有力量再次展翅高飞。
面对疾病的复发与情绪的积累，我以这些感受转化为文字抒发。每天写下自己的感受，也是情绪抒发的管道。我习惯把感受隐藏在文字间，不让别人直接看到如此的我。有时候，文字有巨大的力量支持自己继续前进，比如一句安慰与鼓励。
虽然曾经跌倒，留下疤痕，但这是蜕变的印记。因为曾经跌倒，让我更坚强。从泪崩到不在意，是岁月的累积。勇敢走出去面对这个世界，不畏他人的异样目光。一场病，让我学习如何与疾病、情绪共处。
我想对自己说：“过去真的很辛苦，但是你很努力了。谢谢你没有放弃你自己。“
在人生的路上跌倒了，给伤口擦药，再站起来。去吧！去追寻自己的梦想，再次飞翔，为人生绘出一片色彩。
“跌倒了，再站起来！”八月廿六日于记事本写道。
本篇作品赢得2023年大东亚散文创作比赛佳作奖。更多资讯及相关作品 ≫
评审评语
通过生活中的大小事来带出自己如何受病痛之苦，包括想吃的东西都不能吃，病痛的梦魇就像看不见的阴暗面或内在小孩那样如影随形，让作者无时无刻在欲望与克制之中搏斗。这部分的描写颇为深刻。
蔡晓玲
从理性和感性的角度，去解剖自己的身体和心灵，并且为自己疗伤。尽管在痛苦的深渊，仍旧伸手寻求生命的出口，使自己振作，“再站起来”面对人生。
方肯
这是一篇属于疾病书写，以白色巨塔，在医院入诊为场景，叙述患异位性皮肤炎的经验，写出皮肤抓痒的经历，是内在、隐形、无人能感受的痛苦，彷彿看到内在的孩子，与美食展开拔河战，直到看到网上医师说“你一直是完整的”，感触很深，因为一直认为自己是破碎的。后来用音乐治疗，放松压力，每日以文字倾诉，化书写为力量。
方路
Photo by Anthony Tran on Unsplash